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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五章 舊事(三十七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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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五章 舊事(三十七)

這三日裏,我又沒睡好。

每日在宮學裏,我都心不在焉,眼觀六路耳聽八方,似乎生怕放過一點子燁的消息。

可他一直沒有來。

到了第四天,我再也坐不住,向鹹寧公主謊稱我身體不適,從宮學裏早退。而後,我坐上馬車,讓車夫到永慶坊去。

永慶坊是齊王府所在地。我沒有來過,因為我要見子燁,從來都是私會,沒有到他王府裏去。

這地方很大,不過齊王府很好找。

因為那是一處新宅子,並且門外總有人駐足觀望。只消跟著街上的行人往前走,不用問,很快就能看到齊王府。

馬車來到王府前,我望外頭望了望,只見正門緊閉著,門前儀仗倒是都在。

有好些人在街上駐足觀望,顯然是慕名而來。還有腦子活絡的,在附近支起棚子做起了小攤生意。

我看看那些人,覺得此時的自己,跟他們似乎也沒有區別。

於這齊王府而言,我不過是個陌生人。

只是不知道,裏頭的那個人,是不是這麽想。

或者,他在不在裏面。

馬車在王府外緩緩走過,實在什麽也看不出來。車夫在外頭忍不住問道:“娘子,還要往前走麽?”

我註視著齊王府高墻裏露出的屋脊,琉璃在陽光下微微閃光。

“不往前了,走吧。”我輕聲道。

“去何處?”車夫問道,“回府麽?”

回家麽?

我咬咬唇,覺得回家只會更郁悶,須得找一個地方透透氣。

“不回府。”我說,“去灞池。”

過了十五,灞池的人顯然比從前少了些。

不過,我沒有帶冰鞋,也不打算去冰上玩耍。下了馬車之後,我讓車夫等著,自己沿著灞池慢慢往前走。

灞池上的風一向很大,呼呼地刮在臉上,從我的鬢邊刮下幾絲頭發來。

我不由地捂了捂衣領。

只覺從前來這裏的時候,並不是今日這般嚴寒。

結冰的水面上,平整空曠,一如既往。

可我看著,卻已然沒有了從前的興奮和期待。望著冰面上追逐嬉戲的人,我一陣厭惡。

有什麽好玩的,有什麽好笑的。吵吵鬧鬧,蠢透了。

這就是有了心上人之後的感覺麽?

不過三日不見,卻已是滿腦子胡思亂想,患得患失。

我走累了,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。望著遠處,我深深吸一口寒氣,緩緩吐出。腦子裏似乎有嘈嘈雜雜的聲音,把從小到大看過的怨婦詩都念了一遍。

上官黛,你爭氣些。我在心裏對自己道。

不就是個男子。

你這輩子見過的男子多了去了,什麽樣的沒有?

可這年頭冒出來之後,我沮喪地發現,我不能騙自己。

因為子燁確實只有一個。

無論我承不承認,這些日子,我已經不再將他視為一個隨時可放棄的人。我的喜怒哀樂,總是會跟他連在一起。如果他真的不再理我,我甚至會茫然得不知道該做什麽。

我在心裏大聲罵自己沒出息。

你又沒錯。

說過要互相坦誠的。就算你哪裏做得不好,他不告而別,也是他的錯。

我再也不要見他,再也不要想他!

就算他在我面前跪下求我,我也再不要理他!

我在信中發誓。

可越是這麽想,我愈發覺得鼻子酸酸的。

一陣寒風迎面而來,眼眶裏倏而淚意湧起。

我已經很久沒有哭過,就算做錯事被父親責罰。可現在,我就像受了前所未有的莫大委屈一樣,眼淚一顆一顆地掉了下來。

風呼呼刮過耳邊,似乎想將我的嗚咽聲遮掩過去。

可我卻全然收不住,仿佛要跟它作對,越哭越兇。

“你在做什麽?”

一個熟悉的聲音忽而在背後響起。

我一驚,旋即回頭。

淚水模糊了視線,可眼前的人,縱然只有輪廓,也足以讓世間的一切停止。

我楞住,忙擦了擦眼睛。

子燁站在我面前,看著我,臉上的神色很是吃驚。

“你……”我張張口,一直竟是不知說什麽好,結結巴巴道,“你怎在這裏……”

“我今日去宮學,你不在。”子燁道,“派人去你府上打探,守門的仆人說你不曾回家。我想著你平日裏會去的地方不多,近來總會到灞池,便來撞撞運氣。”

說罷,他皺眉看我:“你為何難過?可是出了什麽事?”

那模樣,仿佛全然事外。

我又擦了擦眼睛,看著他,突然有了骨氣。

“我才不是難過。”我說,聲音澀澀的,很是生硬,“我是生氣。”

“生氣?”他問,“生誰的氣?”

生死狗的氣。

我別開頭,道:“氣我自己。”

“氣你自己什麽?”

“氣我沒出息。”

子燁仍不解,上前一步,註視著我:“究竟出了何事?”

我看也不看他,沈默片刻,道:“你這幾天去了何處?”

“去了扶風。”他說,“我老師杜行楷病了,回家休養,我去看看他。”

原來如此。

莫名的,我的心定了許多。

我轉回頭來,瞪著他:“你也不告訴我一聲。”

“如何告訴你?”子燁道,“我那日離開學宮之後,得了這消息,即刻趕在城門關閉前啟程上路。知道你我之事的人,只有呂均,他跟著我離開了,也不能籍著他人之手給你遞信。”

說罷,他詫異道:“我曾派人向學宮裏的博士告假,莫非他不曾說?”

“我為何要向博士打聽你?”我又瞪起眼,“我又不識得他,平白無故問起你,人家難道不疑?再說了,我怎知你曾向他告了假。”

子燁無言以對,露出無奈之色,撓了撓頭。

“此事是我思慮不周。”他說,“對不住。”

我“哼”一聲,扭開頭。

冰面上,那些人仍在嬉戲,笑聲隱約傳來。

我卻覺得此時他們已經不蠢了,也不吵了。

“你想去冰戲麽?”子燁也望了望那邊,問道。

“不去。”我說。

子燁道:“今日風大,在此處只會著涼,回去吧。”

我仍不理他,少頃,朝來路望去。

這裏比從前我來的任何一次都遠,曠野茫茫,馬車在哪裏我都望不到了。

“你害我走了這麽遠。”我悶聲悶氣地說。

子燁楞了楞,側身歪頭過來,看著我。

“故而你方才哭,是為了我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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